埋头农业的理想主义疯子

时隔20年，央视财经频道《对话》8月10日再度会晤农夫山泉董事长、总经理钟睒睒。

戴着“中国首富”的光环和背负各种争议，钟睒睒长期以来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。这一次，他选择直面质疑，包括“首富”“网暴”“流量”“企业家责任”“慢”“继承人”等敏感话题。

本次访谈中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古稀之年的钟睒睒对自己农民身份的回望。比起一手缔造数千亿市值饮料帝国的首富企业家，钟睒睒更乐于分享农民的身份，以及农夫山泉在农业方面的探索。实际上，早在2005年做客节目谈及农夫山泉的命名时，他就提起过“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农民”。

图/《对话》节目截图

相比于走在科技前沿、个性十足的美国首富马斯克，靠卖水起家的钟睒睒坦陈自己很“水”，但如果不“水”，也做不好水。

钟睒睒是一个怎样的农民？时隔20年，他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。

“我本身就是农民”

节目开始，谈及这20年时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，钟睒睒感性地表示：“白头发更多了。”

钟睒睒直言，过去20年他踩了很多坑，但这些坑都是有价值的，他的知识面被拓宽了不少。“人生的丰富性就是一个坑一个坑地踩出来的，大家不要觉得不踩坑，我不犯错误，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。”

白驹过隙，农夫山泉从彼时的市场挑战者，成为行业的领军企业。说到四次登顶中国首富的感受，钟睒睒表示：我过我的日子，我没有觉得这让我人生当中有什么改变。

主持人的问题很犀利：有人说从全世界来看，美国的首富人家是造火箭的，中国的首富是卖水的，所以就比较“水”。

钟睒睒坦诚回答，我就是卖水的，我就是比较“水”，因为我如果不“水”，那这个“水”就不成为水。

他肯定了马斯克的创新创造精神，并进一步指出，两人的成长路径是完全不同的。马斯克24岁时，已经在斯坦福大学做博士后；而钟睒睒到25岁“读了四年小学，做了十七年的农民，就这么点经历”。

图/《对话》节目截图

少年、青年时代下田务农，也做过泥匠、瓦匠、木匠等营生，后来在《浙江日报》做记者，报道的领域也是“三农”，钟睒睒的工作经验可以说与农业息息相关。

决心踏上创业之旅后，钟睒睒的第一个项目是在海南养蘑菇，但由于对生长习性不了解亏掉了所有投资；后来他又在万泉河养对虾，由于对市场判断失误也以失败告终。尽管如此，这些经历却也让他对农业与农民有了更深刻的认知。

“马斯克做了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，我没有那么惊天动地，但是我也做了一些适合我做的事情。但是同样是首富，社会责任是可以比较的，财富本身是有社会责任的。”钟睒睒说。

因此，当外界对“首富”有一些负面看法时，钟睒睒并不觉得委屈，“因为社会对你的要求不一样了”。

不一样的成长经历，让钟睒睒对农民有着特殊的感情。如果说马斯克致力于创造科技的边界、天马行空，那么钟睒睒则以理想主义“埋头”农业、专注务实。

长达1个小时的《对话》节目，钟睒睒提到最多的是企业社会责任，他不少于10次提到了农民。

提到当年农夫山泉决定生产茶饮料时，钟睒睒的初心正是希望用工业化的手段组织农民的集约化，让茶普及千家万户，甚至是让茶“重新从中华大地成为一种非常优雅的文明，再次向世界传播”。

对于能够为大量农民的产出品提供销路和支付价值，钟睒睒感到自豪：“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企业家，我有自己的自豪感，我保持了农民的正常收益，这是我能贡献的，所以我也会（为）自己自豪。”

“埋头农业”的理想主义疯子

关于钟睒睒的农业理想，有一件事为人熟知：他率领农夫山泉团队在赣南种了17年的脐橙。

这并不是一个顺风顺水的故事，农夫山泉初入农业就遇到了“世界难题”。甜美的脐橙，榨汁后味道却变得奇怪。因为脐橙含有大量柠檬苦素前体物质，加工过程中会转化成柠檬苦素，导致口感不佳，而农夫山泉此前并不了解。

为此，钟睒睒把西班牙、葡萄牙、荷兰、巴西、美国等国都跑了一遍，却被技术专家反问：你不知道纽荷尔（脐橙）不能榨汁？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？

号称“理想主义的疯子”，农夫山泉农业团队下定决心深入农业，从头学习。公司农业团队的技术人员搬到赣州，和果农一起出没在田间地头和实验室。

2014年，经过多年反复研究，农夫山泉终于解决了柠檬苦素的问题，推出首款17.5°NFC（非浓缩还原汁）橙汁，刷新了工业化橙汁的新鲜度标准。这距离2007年投资建厂足足经历了7年时间。

但挑战还在持续。2013年前后，史无前例的黄龙病席卷赣州。黄龙病被称为“柑橘的癌症”，传染性强，会导致果树衰萎。一场果树的“黄龙病”病害问题甚至会将整个果园夷为平地。

柑橘黄龙病。图/《经济半小时》

因黄龙病肆虐导致歉收的这一年，农夫山泉依然按照签订的合同收购了几千吨橙子，激励农民果断消灭带病毒植株，将黄龙病遏制住，这使得赣州的200多万亩脐橙种植区得以保全。

如果拉长时间，农夫山泉已经花了14年来帮助农民对抗柑橘黄龙病，不断引入高校科研力量，在防治方面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。同时，采用提升收购价的方式激励农民按照农夫山泉的标准进行种植，只要看到树叶出现黄龙病的症状就马上砍树，将传播率抑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平。

十多年的坚持下，农夫山泉在赣南扎根，构建了“政府+企业+农户”三方合作的新型现代农业组织模式：政府示范与指导，企业做强产业链和品牌，农户在企业专家的指导下进行专业种植，推动整个产业实现科技化、深加工化、品牌化。

农民在采摘脐橙。

在整个产业链上，“科技助农”成为了农夫山泉农业实践的关键词。

农夫山泉近年来进行了一系列前沿科技研究，尤其是在无毒苗方面取得了很好的进展。无毒苗能大幅提升果实的质量、口感、产量乃至抗病性，但其研究费时费力。以纽荷尔橙为例，筛选果树需要一年，炼苗需要三年，其间培育过程伴随“九死一生”的淘汰筛选。

经历了十余年的研究，目前农夫山泉在新疆研发的苹果无毒苗已经推广种植，赣南的脐橙无毒苗去年完成研发。在新疆，农夫山泉培育好的无毒苗，以成本价供应给农户苗木或者免费接穗。

以经济手段解决产业问题

做农业投入不小，回报却很慢。时至今日，农夫山泉深耕17年的橙汁产品线仍然没有盈利。

曾有媒体对钟睒睒提问，赣南的橙农与他合作到底能不能赚到钱。钟睒睒没有直接回答问题，他反问：“我刚创业那会儿，在海南办蘑菇种植公司，企业干倒欠了一屁股债，即便那时我也不曾欠过帮我种蘑菇的农民一分钱。今时今日，我还能掐算着靠跟农民争利去赚钱吗？”

通过产业切实改变当地农民的生活，这令钟睒睒印象深刻，他在节目中感慨：“农民是愿意跟你共患难的。但是共患难以后能不能共富贵，要有产业政策配合价格保证，一定要有契约，实际上农民是守契约的一群人。”

在赣南和新疆，农夫山泉多年来和当地农户签订收购契约，每年均以高于市场均价的价格收购脐橙和苹果，将农民从“靠天吃饭”转变为“靠契约吃饭”。

《对话》节目现场，一位赣南橙农说，自己种了七八十亩脐橙，2016年开始卖给农夫山泉，销售有了保障，“农夫山泉是有良心，对农民有感情的企业”；一位新疆伊犁的苹果种植户说，跟农夫山泉合作之后，自己去年赚了20万元，奔上了小康生活，而明年希望能达到35万元。

图/《对话》节目截图

2023年，赣南脐橙遭遇霜冻，采购商趁机压价，农户一度面临“丰年减收”的困局。为了帮扶滞销果农，农夫山泉额外增加采购量13177.085吨，解决了355户果农的困境。

通过坚持以标准化、系统化、合约化来保障农民的利益，农夫山泉与农民形成了一种稳定、协作、共生的合作模式，以经济手段解决产业问题，农民成为了农业工人。

赣南的模式也被“复制”到上游。茶饮料方面，农夫山泉通过保障农民收入的方式，从简单的茶采购迭代到能够对茶园有效管理的阶段，对农户的农药、肥料与灌溉都进行了标准化建设。

此外，农夫山泉还深入产业上游、坚持“优质优价”的原料策略，以参与深加工的方式带动原料品质和产业升级。

2023年7月，钟睒睒去世界茉莉花都广西横州茉莉花园考察，了解到无糖茶大热但当地茉莉鲜花收购价仅约34元/公斤。农夫山泉决定在横州当地建立茉莉花茶干茶生产加工基地，参与茉莉鲜花收购和干茶自主拼配加工，建立质量监督体系，以扩大市场需求。

受此影响，2024年夏季横州当地茉莉鲜花收购价格突破50元/公斤，相比2023收购价格增长了近50%，当地茉莉花农的收入得到显著提升。

图/茉莉花加工车间

不赚钱的农夫山泉农业板块，其实承载着更多长期主义的社会责任，这也是钟睒睒始终感到自豪的地方。

“农业的盈利有边际效应，一个公司要看整体，并非每样都要赚钱，一定要有战略性的亏损培育项目。”钟睒睒说，任何一个产品，只要方向对，前面这一段不怕长。

作者：韩华